製造暴君:中文世界的一致化傾向
在愛潑斯坦客戶名單風波中,美國社會再次讓世人見證了其政治文化的有機性。即使是MAGA內部,也有大量支持者對川普的回應表現出不滿。他們認為川普的態度過於曖昧,甚至迴避,未能展現一位反建制領袖應有的道德勇氣。這種質疑並非「背叛」,而是來自成熟政治文化下的責任與理性。
然而,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,是中文網路世界中大部分川普支持者的反應:幾乎步調一致地為川普辯護,無視事實細節、迴避合理懷疑,把他塑造成「永遠正確」、「不容質疑」的救世主。
這種現象並非孤例,而是一種普遍的語境傾向:在中文語境中,輿論極易滑向極化,要麼將某人貶得一文不值,要麼將其捧上神壇、奉為絕對正義。在這樣的語境裡,「領袖」往往不是被理性看待的現實人物,而是被賦予象徵意義的道德化形象:忠誠與一致成為美德,而懷疑與批評則被視為叛逆、分裂、甚至不團結。
無論是川普、普京、還是習近平,一旦進入中文網路圈,他們的評價便常常遭遇類似的命運:不是被無情詆毀,就是被完全神化,中間那個理性評價與自由辯論的空間,反而變得日益稀少。
這正是我們今天要討論的主題。一個真正理性、自由、成熟的政治共同體,不是建立在拍馬屁、同溫層和思想一致性之上,而是建立在對權力的節制、對異見的尊重與對人性有限的認知之上。
本文從三個層面展開:
1. 為什麼拍馬屁會拍出毛澤東:從造神機制的歷史悲劇出發,批判政治領袖無限抬高的危險。
2. 沉迷同溫層是一種思維懈怠:剖析資訊茧房與思想封閉如何導致政治判斷力的全面失能。
3. 思想從來不可能真正一致:揭示整齊劃一的文化幻覺與它對自由社會的腐蝕力。
為什麼拍馬屁會拍出毛澤東
在歷史長河中,沒有哪一位領袖是靠拍馬屁「治國」的,但幾乎每一位暴君,都是被馬屁「吹大」的。毛澤東的崛起與極權體制的形成,正是一個「馬屁如何催生災難」的經典樣本。
拍馬屁不是讚美,而是政治操作。「拍馬屁」表面上是讚美,實則是政治謀算。真正的讚美來自於對某人品格或行為的認同,有所節制、有所根據;而拍馬屁則是以過度、無根據的吹捧去博取權力庇蔭,是一種權力市場中的投資行為。
毛澤東在早期雖有一定地位,但彼時尚未形成個人崇拜,也未被視為不可質疑的領袖。他的言行仍處於正常的政治討論範疇之內,周圍也未出現過度吹捧的現象。然而在他牢牢掌握實權後,情勢便開始轉變——人們發現,拍馬屁可以升官、可以免責,甚至可以藉此擴權。這種政治風氣在延安時期已有端倪,而到了「大躍進」與「文化大革命」時期,更是發展到極致。
神化是通往專制的階梯。歷史上真正穩固的封建君主制政體,其合法性來自血統與責任,不是全知全能;而極權主義的領袖則往往被塑造成「人間之神」。這種神化,不是領袖自己一人能完成的,是整個體制、整個官僚階層「合力構建」的,這個過程中拍馬屁是一種核心技術。
毛澤東被稱為「偉大的舵手」、「人民的救星」、「紅太陽」、「四個最最最最偉大」——這些並非他自己喊出來的,而是底層與中層官員爭相「上綱上線」,你不說得誇張一點,就怕顯得你忠誠不夠,於是忠誠變成競賽,語言變成災難。
拍馬屁者的終極目的是「造神以奴役」。拍馬屁的終極目標從來不是讓領袖更好地施政,而是要透過「造神」來確立一種不可質疑的權威,讓人們不再以理性、責任、憲制來看待政治,而是以「神的名義」——迷信與服從來運作社會。
君主制的穩定來自責任,而非神化。與毛澤東的極權形成對比的是,歷史上許多君主制度之所以能穩定延續,正是因為它承認人性的不完美,並以制度加以約束。例如英國君主是「統而不治」,德意志帝國的皇帝也需依照邦國協約行事。
沉迷同溫層是一種思維的懈怠
如果說拍馬屁催生了暴君,那麼沉迷於同溫層則催生了愚民。人有尋求共鳴的本能,這無可厚非,但當這種需求演變成對不同聲音的恐懼與排斥時,思想的退化就開始了。在同溫層裡,人們只聽自己想聽的話,拒絕思考、拒絕反駁、拒絕自我挑戰——久而久之,就失去了判斷與理解複雜性的能力。
同溫層不是思想共同體,而是逃避現實的精神防空洞。尤其在中文語境中,「團結」、「一致」這些詞常常被無限拔高,異見者則被標籤為「搞分裂」、「有立場問題」、「破壞和諧」——這種文化壓力,使人本能地迴避不合群的思考,導致大眾判斷能力下降。
一個成熟的思想者,應該主動走出同溫層,進入不舒適的對話與爭論。思想是需要打磨與摩擦的,不需要溫室與褒獎。自信的觀點不怕挑戰,只有虛弱的立場才需要「同聲相應」。
真正的思想強者,不是沉醉在掌聲裡的人,而是能在質疑與衝突中堅持立場、又能修正自我的人。
思想從來不可能真正一致
就像世界上沒有兩片相同的樹葉,也從來沒有兩個人思想真正一致。這是常識。但在中文語境中,這個常識卻常常被扭曲。我們被灌輸的觀念是:「大家應該想法一致,口徑一致,立場一致」,彷彿一致就是團結,一致就是正確。
這種「思想一致主義」的文化基礎,來自語言與歷史雙重壓力:從秦國的「焚書坑儒」、到西漢的「獨尊儒術」、到現代的「口號政治」與「政治正確」,一致性成了統治者最愛的工具。
但這是一種反智的幻覺。真正的社會,不是由「整齊劃一」的人組成的,而是由無數處境不同、思想不同、視角不同的人在共同原則下互相制衡與合作的結果。
差異是文明的資源,異見是社會的免疫系統。一個無法容納不同的社會,終將失去自我修復的能力。
總結:我們不要神化的政治,而要可問責的、有限的政治
我們尊重領袖,但不崇拜;我們接納不完美,但不造神;我們追求共識,但絕不以壓制差異為代價。
拍馬屁、同溫層、思想一致性——這三者共同構成了極權主義的三根支柱。而重建自由社會,必須親手拆掉這三根柱子,用理性、節制與責任,重新搭建公共生活的空間。
政治應該是人間的秩序,而不是奴僕與假神的契約。